【伽小】月落

科研pa,助手伽x研究员小,来点靠谱成年男性

含非交往前提的酒后emotional copulation

捏造疫情背景,无任何影射成分,不代表zz立场

拿捏不住表述方式,若有没解释清或逻辑不通&任何意见与建议欢迎评论告知

1.8w正剧+6k你懂的(🔗在文内)

建议点赞收藏慢慢看(bushi)祝食用愉快





00


城市边缘有一座小屋,两层楼,面积不大,附近工业园的尾气和来往大货车与铁道的嘈杂声终日不绝。路过的人们总会疑惑如此不宜居的环境怎么会有人住,殊不知这里掩盖了多少历史。它曾接纳过一个个包含年轻与梦想的灵魂,也曾在萧瑟的夜晚亮起过温暖的灯,但如今只剩下一片荒凉的月色。


01


“出来吧。”小心在巷口停住脚步。

初春的夜晚,天气仍相当寒冷,加班到深夜的年轻研究员空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说是回家,其实也只是单位分配的宿舍,就在研究所不远处的老居民区,楼体大多陈旧杂衰,基础设施堪堪能跟上,不过地段很好,隔两条街就是全国最大的生物医药产业园,居住于此的不是儿女都已成家的退休老人,就是一心工作的单身青年。

他在僻静的小巷前转过身来:“有什么事就直说。”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行道树旁闪出,就在对方即将从树影下完全露面时,突然刮起的强风吹开了几片浓云,明亮的月光一瞬间倾泻下来,于是他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首先注意到的——就和大部分人一样——是他那头莹蓝色的长发,和此时此刻的月色相得益彰,为它们的主人增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不是本国人啊,他想。

“小心教授,您好。”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准备从手提包里掏出什么来,小心迅速留意周围环境,后退半步,做好向热闹的商业街移动的准备。

但对方只是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上前一步双手递上:“听说您在招助手,这是我的个人档案,希望您能过目。”

应聘者?他松了口气,转头离开:“上官网,投简历,等通知就行。”

“请等一下!”

对方急忙追上前,坚持道:“我叫伽罗,是原阿德里疾控中心调查员,您应该有所耳闻……”

阿德里,是那个几年前被境外势力恶意散播重组病毒导致灭亡的国家,政权覆灭后,几大集权国家仍在为如何瓜分阿德里而纷争不断,由于直接证据不充分,国际法庭迟迟不做裁决。当年,他们的医护与科研人员坚持抗争到了最后一刻,直至医疗系统被击穿,多方势力趁乱入侵。这个骄傲的民族从未低下过他们的头颅,想不到还有出逃的幸存者,看来对方找上门的确另有原因。

“你跟我来。”小心稍加忖量,带他走进了街上的一家咖啡店,这边人流量可观而不嘈杂,是个能保证安全的交谈场所。

“……所以,你怀疑这股势力会继续以同样的手段进行侵略?”

听完伽罗的叙述,他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在阿德里散播的是高变异性的逆转录RNA病毒,针对该病毒的研究进展在那些军国主义国家中公开共享,据我所知他们一直致力于研究它的不同修饰方式,反复进行传播性测试,其目的除了继续侵略外没有别的解释。”

这些问题学界并非毫无猜疑,但始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小心觉得有一丝不对:“没记错的话阿德里是六年前发生危机,两年后宣告交出政权的,这之后的几年间你都在做什么?”

“……”伽罗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告知:“我……被灰心国收留后,一直在他们那边协助研发生化武器。”

所以他才知道这么多。小心不禁皱起眉头,毫无疑问他已经越过了身为科研人员不可触碰的红线。

“我不会为我做过的事找任何借口,但我想说的是,我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见你。”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闪烁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之情。

这人讲话总是这么耿直的吗?小心有些难为情地避开他的视线——让这样的美丽而深情的眼睛注视着,任谁都很难波澜不惊,他前几个月刚过二十四岁,还没学会游刃有余地接下世人的景仰,也无从分辨那些抛向他的感情里有多少是真诚的欣赏,又有哪些是蛊惑人心的武器。

“你发表的所有文章我都拜读过,它们对我很有启发。”伽罗娓娓道来。小心17岁进入大学,仅五年的时间便修完本硕期间的所有课程,凭自己立项的一个优秀课题取得了硕士学位并收到了国立研究所的offer,有了更多资源的他更是如鱼得水,发表了一系列出色的成果。彼时身在灰心国的伽罗已经留意到这位横空出世的科研天才,并开始追踪他的研究进展,那些已公开的文章令他十分难以置信:他竟然能在阿德里全境封锁的前提下,仅凭临床统计信息推测出病毒的作用位点,提出药物研发思路,并完成了一系列相应的技术路线,可谓万事俱备。这些成果正是当年困住他们的瓶颈,假如这些问题能被解决……

伽罗对他的身份愈发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似乎只一抬手就攻克下了他们挣扎数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而对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这个人似乎从未在任何媒体前露过面,直到今年夏天的世界抗病毒大会。

那天伽罗躲在实验室里收看转播,他终于见到了这位自己关注了近两年的年轻学者。他身上的气质同他发表的文章一样,透露出与年龄不相仿的沉稳,西装穿在身上丝毫不显得违和。他的眼神避开镜头,略显不情愿地开口念提前准备好的发言,虽然语气有些生硬,但外语发音却是流畅而圆润。“……我们必须承认,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所有的科研工作者都应该坚定信念,感恩自己所受的教育,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为人类健康事业做贡献。”

灰心国司令扔给他的实验室狭小局促,既不怎么透气还没有空调,伽罗拿着手机,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淌下,看着屏幕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听着他掷地有声的发言,有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看看你现在都在做什么!


02


至于他是怎么整理资料,逃离灰心国,再来到小心面前,他没有再详述,只是托着下巴认真说:“我带出了当年那株病毒的所有相关信息和目前为止在灰心国的全部研究成果,一定会对你们有帮助。”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想看到阿德里的悲剧再次上演。“

为了这件事,小心和所里的人开了好几次会议,才终于敲定。伽罗必然无法入编,但他并不在乎,签了几份协议后,这件事似乎就这样决定了。不愧为国际顶尖的研究所,从经费、设备、人员都是以前那个小小的疾控中心不能比的,伽罗很是感慨;而他带来的资料也对小心目前的研究有很大帮助,两人的关系迅速熟络起来,他在星国没有去处,小心便邀请他来自己的公寓一起生活。“反正所里分宿舍原本就是两人一间。”他不在乎这些事。

他的确不在乎,伽罗很快发现,小心的生活太简单了,每天早出晚归,公寓几乎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厨房干干净净,显然根本没有开过火,甚至连点外卖都就那么几家换着来。熟悉了这边的工作节奏后,伽罗主动承担起买菜做饭的责任来,可能是营养改善了,竟然把小心喂胖了一些。

“你这位助手找得可真值。”同事们忍不住和他开玩笑。

伽罗确实是个很得力的助手,思路清晰操作严谨,提出的idea总是一针见血,不愧有这么久的工作经验,当助手稍稍是有些屈才了,小心这么想。但伽罗从来不计较这些,只是觉得自己的理论知识还太薄弱,毕竟是从公卫方向半路出家,他时常能察觉到自己思维的局限性。每次小心午休完一边醒神一边走回实验室,都能看到他坐在工位前专心致志地读文献,时间长了大家也懒得招呼,反正都是得到一句“我不困”的回答,兴许还会打断他的思路。小心虽然年轻,但早已能独当一面,唯独不太熟练的一点是他的手比较小,抓大鼠有些费劲,一挣扎还会引起轻微的过敏,自从有了伽罗帮忙预处理和麻醉后,整体进度加快了不少。

除此之外,伽罗和所里的同事关系也相当融洽,他生得一副漂亮面孔,性格又热情,很难有人不喜欢。大家平时开玩笑说偶像剧里拍的实验室总能把白大褂穿得像战袍一样,也不知道剧组究竟是放了几台电风扇在那儿使劲吹,但可能是个高加肩宽的缘故,伽罗偏偏就能把实验服穿出那种味道来,大步穿行在走廊里很是惹眼。他每天帮着小心跑上跑下,找合成室的开心和花心要些试剂,问信息中心的粗心装点软件,拿样品给分析科的甜心跑个高效液相,大家都愿意帮忙。跨过一个春秋,实验进展得有条不紊,伽罗的推测迟迟没发生,它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03


天气渐冷,又到了一年冬天。十二月底,几乎全年无休的小心被同事好说歹说撵出来采购年庆物资,“其实这种事让助手去就够了”,虽然伽罗想这么说,不过他也明白即使让小心去休息,他肯定还是会埋头工作一整天,倒不如就这样出来逛逛,权当休假也好。

兴许是因为年纪实在小了点儿,小心从来没有那种上级的架子,本就沉默寡言的他和其他人为数不多的交谈都显得有些毕恭毕敬,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伽罗也很快就不再说敬语。他的到来显然让小心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很大改变,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小心早出晚归的频率显著降低,没有实验的时候总是傍晚就回家,一起吃过晚饭后再处理处理数据,休息日索性直接宅在家里看文献写论文,为了方便在家办公,他还多添置了两张办公桌放在窗前,两人背对背安静地工作,需要讨论时就滑到对方身边说两句。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时过于聚精会神,小心在家总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和给外人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这样的反差起初让伽罗意外了一会儿,又因为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而生出些许没来由的窃喜,都快忘了他在名义上还算是自己的上级,有时看着他被太阳晒得眯起眼懒洋洋地解答自己的问题,心里总会莫名蹿起一阵伸手揉揉头捏捏脸的想法想什么呢,都三十出头的人了,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过反过来讲,也正是强大的知识储备和经验积累,才能让他在面对这些自己忍不住皱眉的问题时能够逻辑清晰游刃有余地做出回答。“天才”这个词,无论是对他本身,还是对普通人而言,都有些太残酷了,伽罗看着他被阳光勾勒成浅金色的发丝走了会儿神。

我可能是希望,那双眼睛里能多一点属于年轻人的神色吧。

临近年底,又正好赶上促销,来超市囤货的人相当多,出了实验室的小心像被拔了电源一样茫然地站着,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挤。

啊,找到了。他一定神,看见伽罗站在前边的人群中,招手示意他跟上,他被推搡着跌跌撞撞向前挪了两步,来自陌生人的接触碰撞让他不由得皱起眉,直接握住了伽罗伸出的手。那一瞬间周围的人似乎都如潮水般退去,他忽然有些得意,轻盈地侧身跟上前来。

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伽罗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回握住他,不论怎么疯狂在心里谴责自己,他的心还是情难自禁地狂跳起来。

“搞得好像和初恋一样。”

这个想法悄然闪过脑海,他愕然,可有些念头一旦出现似乎就再也回不去了,他不太敢低头看小心的表情,尽管对方看起来似乎镇定自若。小心掏出口袋里的清单,拍拍伽罗的肩膀递给他,又微微一扬下巴示意他往那个方向走,顺手捞过一个购物篮,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伽罗干脆也不再试图找话题聊,两人牵着手安静地穿过人流,路过一排排货架,照着清单找还有哪些该买的东西。

有点开心。

上一次这样和家人逛超市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小心的指尖很凉,伽罗索性拉着他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他的母亲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因公殉职,父亲手忙脚乱地把他带大,说来并未亏欠过他什么,可男人的心思终究不如母亲这般细腻,原本就是家里顶梁柱的父亲又被迫接过种种家庭琐事,便再无暇顾及其他,母亲刚离开的时候,很多个夜晚他都是哭到没有力气才沉沉睡去,而所有一切委屈他都没有说。他始终觉得自己和父亲之间有一层无法逾越的隔阂,直到终于快要到了父亲当时的年龄,才终于稍微理解了父亲的苦处——他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遇到什么事总想着一个人扛下来,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担心和需要。他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一次踏进熟悉的家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破门而入,更没有想到,见父亲的最后一面竟连防护服都不允许脱下。同事想要支他离开,但他只是很冷静地将父亲装进隔离袋,放上担架,录入数据,车上排满了同样封装好的死者,堆上去很快分不清谁是谁。

“敏感又骄傲,不容许他人有一点质疑。”

“温柔又周到,感觉像在执行设定好的程序。”

他想起不同阶段遇到的人对他作出的评价,觉得有点好笑,两种截然相反的描述,到底哪个是他呢?可能非要等到经历重重打磨,一次次对自己否定又重构,才能理解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又究竟该以什么面目示人。

他突然明白了一直没有想通的事:为什么他始终没办法和别人保持稳定的关系,因为他厌恶那样的自己,本能地想要抽离;而为什么他会爱上身边的这个少年,也是因为他终于接纳了和他在一起时的自己。


04


两人提着采购完的大包小包从出租车上下来,这里是城市和乡村的交界处,伽罗看着眼前的房子面露不解,小心熟练地上前掏出钥匙开门,招呼伽罗进屋,指挥他把东西分类放进柜子或是冰箱里。

“这里是我们所的秘密场地,没有外人知道,不过基本都用来聚会什么的了。”小心边介绍边检查水电是否完好,“地下还有点东西,下回年会再正式带你参观。”

回家的车上,小心双手抱胸靠窗打起了盹,伽罗这时候还在犹豫该不该拉他靠到自己肩膀上,好睡得更舒服一点,小心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动了一下,挑开眼睛扫了眼号码便接起了电话。

是开心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回所。方才接到疾控中心联络,本市于三天前出现不明原因的传染性疾病,目前发现的患者均由中心医院收治,他们希望研究所能提供相应帮助。

二人闻讯色变,交换了一个眼神,伽罗抬手示意司机直接在研究所门口停下,赶到会议室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在了,经过简单的沟通安排,伽罗和粗心被派去协助疾控中心做筛查和流调,其余人坐下开始讨论。

“从医院那边来的消息看,这种病毒攻击的是神经系统,具体种类还没有筛出来,我们不能受阴谋论的影响自乱阵脚。”

“我们所近年来着重在研发的就是高效逆转录酶抑制剂,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如果伽罗的预测没有错,就走突发事件应急通道进临床试验。”

“不要太想当然,还是得分条线路给疫苗。”

“还得联系医科大学要点增援,我们人手太有限了,要做好最坏打算。”

散会后已经是深夜,大家各自回实验室收拾东西,小心这才看到消息,给伽罗回了个电话。

“你这是还没吃饭吗。”他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小心的饮食本来就不太规律,常常一工作就忘了时间,伽罗来了以后更是不喊他吃饭就几乎不记得这回事。

“嗯,刚散会,一会儿和他们去夜市垫点儿肚子。有情况吗?”头一回听到电话那头不是讲工作,怪新奇的。

“流调结果已经有了,因为应对及时,传播链没有很长,目前认为源头是市区新开业的一家餐厅,大概率是人为散播。”

“等等,神经病毒,餐厅……”

“嗯,不是呼吸道传播,我也不是很理解,明天我们会验证一下它对其他生物的传染性,但无论结果如何,它都不太可能构成高效传播,敌人没有理由用它作为侵略手段。”

“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小心有点头疼,忍不住用指节用力按着眉心。

“等我们分离出来,形势就会更明确了,临床统计信息粗心明天就能带回来,我这边也会尽快的。你不要太担心,早点休息。”伽罗听出他语气里夹杂的一点不愉快,想安慰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无奈地捂住听筒叹了口气。

太不是时候了,他想,前途未卜,他只能像保护好自己的软肋一样,把那点牵挂藏进心里。

“……是逆转录病毒,我们在做的靶点能用。”

五天后,伽罗回来了,“勉强算个好消息?这种病毒虽然传染性强,但传播途径受限,控制住小范围重灾区后,其他地区基本不再出现新增。序列和样本已经带回,疾控中心准备向外界正式公布这次事件,提醒大家做好防范。”

“这阵子就辛苦大家帮忙了,我们争取在年前做完,避免过年的流动和聚餐造成进一步的扩散。”小心恨不得瞬移回实验室。

开心也迅速起身:“我们同步进行,你们先验证活性,我抓紧时间研究一下合成路径。”


05


在大家的配合下,进展如预期中一样顺利,一月初的某个下午,小心和伽罗一起来到中心医院,检验二期临床结果并参与卫生部召开的发布会。

他们送审的药物活性很好,但结果显示人体口服吸收并没有达到实验室的效果,小心有点心急,迫切地想赶回去设计改进方案,但偏偏这时有人通知卫生部的安排有冲突,发布会需要推迟到晚上举行,没有办法,两人只得一边讨论一边等待。

“来这边有一年了,还没有仔细欣赏过,原来这座城市的风景这么好。”会场还在调试,两人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伽罗望着远处的风景,不禁由衷感叹。星国的建设其实并不如阿德里来的恢弘壮阔,但是从高处望下去,房屋街道井然有序,远处可以看到正在施工的高楼和跨海大桥,在这幅现代化的图景下,也不乏散布的大片公园与湖面,为整座城市增色不少。小心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地抱胸远眺,眼里难得有了波澜。

我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伽罗想。于我而言是慢慢扎根的归属感,于你而言,是流淌在血液中的家国情怀。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小心穿正装,修身的设计让他比上镜的那次看起来还要瘦点,但也衬得整个人庄重而挺拔,俨然是一副年少有为的模样。真是黄金时代啊,他不禁想。就在他悄悄打量时,一直在沉思的小心突然不动声色地靠过来,仰头对上他的视线,轻轻弯了弯嘴角:“如何?”

那是足够的自信和底气才能支撑起的坚定眼神,伽罗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感受——

“意气风发”。

于是他俯了俯身,挨着他的肩膀笑着回应了这句连主语都没问的话:“很难不喜欢。”

赶来的记者见到挂着工作牌的两人,赶紧举起摄像机上前采访,伽罗见状识趣地向旁边撤开一大步,摆手道:“采访他就可以了,我是助手。”但小心瞥他一眼,伸手把他拽了回来,对记者更正:“我们是团队。”

但伽罗其实没说错,会议开始后,他在台下打开相机———所里要求他拍摄一些会议照片好展示在官网上。于是他看见自己心仪的少年在台上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有条不紊地叙述着近两个月来的工作成果,谁敢相信,在这样美好的年纪,有人挑起的是整个国计民生。不一样的是,他知道小心不为外人所知的那一面,他也会因为找不到可行的通路而整天郁郁寡欢,也会在结果不显著的时候愤怒地把记录册摔到地上,正因如此,如今的这份从容才显得更加可贵。被誉为天才的年轻学者承载着众人的殷殷期望,终将成长得美丽又强大,仅仅是能在他身边做一个见证者,似乎就足够幸运了。伽罗带着一点心猿意马,按下了快门。


06


散会后,主办方又热情地邀请大家聚餐,小心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该有的社交礼仪还是得到位,只能跟着应酬,等到和诸位领导都打过招呼后才匆忙离开。他没有直接回家,刚才来自医科大学的另一组团队提出的构想让他无论如何都想先回所里调几篇文献看一看。这是个晴朗的夜晚——后来他才意识到,似乎对他而言的所有重大改变都发生在这样的日子里,发生在月色灼灼的注视下。

药理室在三楼,上楼时小心就开始察觉不对:走廊上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他没有听到楼下终日不停的仪器轰鸣,也没有看见同事匆匆穿行的身影,推开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头脑空白了几秒。

办公区被翻得乱七八糟,各类文件纸张撒得满地都是,伽罗比他更快反应过来,扭头出门:“先找人。”

楼上的状况比他们这儿看起来惨烈的多,合成室里一片狼藉,器皿和试剂全被扫落在地,碎玻璃浸在地上流淌着的五颜六色的试剂中,折射出诡异而不祥的光芒,小心捂着鼻子打开换气系统,迅速关上门,闪进了隔壁的分析室。分析室里的仪器也都被粗暴地拔下了电源线,有的甚至被推翻在地,地上滚落的色谱柱压着一顶粉色的贝雷帽,他们立刻认出是甜心常戴的那款。

眼前的景象令伽罗回想起了一些糟糕的回忆,他拦住掏出手机想要给同伴发信息的小心:“他们很有可能敌人被带走了,贸然发信息只会让我们暴露得更快,一定是因为今天的发布会,他们没想到我们能应对得这么快,终于出手阻拦了。”

想到阿德里曾经的教训,小心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们的外貌信息肯定也已经暴露了,这里太危险,我们必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为了在路上处理一些数据,小心的电脑一直带在身上,他们的资料因而得以保存下来。两人清点了一下所里可以带走的东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里。

附近隔着一条街是所艺术类大学,这几天正在举办年末设计展,前来参观的外校人员络绎不绝,从这边走应该不会被盯梢。确保四下无人后,他们翻墙逃离了研究所,顺着人流混入学校。或许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小心这个时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不知道他的朋友们现在是不是还安全,不知道他们还会遭遇多少不测......说实话,伽罗的不适感更加强烈,过去的心理阴影猛然被唤起,此刻正紧紧缠绕着他,但看到小心担忧的神色,他还是强作镇定,主动向他伸出手:“我们走。”

别担心,会没事的。这是他温柔的目光所传递的信息,小心点点头,牵上他的手,两人快步向后门赶去,他被伽罗宽大而温暖的手掌紧紧握住,稍稍安心了一点。没关系,会没事的,他在心里默念,或者说恳求。哪怕是在俊男靓女扎堆的艺术学校,他们不凡的气质也还是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这时已经过了普通高校的宵禁,但操场上搭着的舞台仍闪着斑斓的灯光,年轻的大学生们在音乐的伴奏下唱唱跳跳,想必无从想象,在台下欢呼的人群中,还有两个负起重担的人正并肩穿行过不属于他们的岁月静好。


07


从艺校后门拐出一段路后,小心扫了辆共享汽车,两人再次来到了那栋屋子。

上次他说年会时大家会带伽罗好好参观一下,但自进入应急状态起,这件事便搁置了,年会从新年被延到正月,而现在竟连主角都无法团聚。采购来的物资还没有动,好在都是容易保存的食物,在冰箱里可以放很久,之前甜心总嚷嚷着开派对就是要自己做饭才有意思,想不到这些被嫌弃的半成品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最大程度发挥了它们的价值,储物间还有一些保质期很长的应急食品,应该够维持一段时间。

小心打开楼梯后边的暗门,来到了地下,伽罗跟着下来,被震惊地说不出话——下面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实验室,基础设备一应俱全。小心将他们带出的资料逐一放到桌面上,一边向他解释:“这里原本是战时留下的实验室,为了掩人耳目改建成了普通民房,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后,它又该发挥自己本来的作用了。”

说是不会有人发现这里,但第二天清晨,外边就有人敲响了房门,这时伽罗正在厨房准备早餐,透过窗户,他看见外面停着一辆生鲜超市的送货车。

“您好,您订购的大闸蟹送到了。”外面那人喊。伽罗警觉地想要抄起菜刀出去一探究竟,小心却先他一步打开了门,转头叫他:“是我的,你来帮忙拿一下。”

伽罗更加不解,但还是解开围裙走出门,送货大叔笑吟吟地递给他两个摞起来的纸箱:“车里还有,你们站这儿就行,我给你们搬进来。”

纸箱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伽罗低头,看到了熟悉的换气口和无纺布,以及箱体上印着的“城南实验动物中心”。

大叔把车里的货物全搬到了门口,压低声音道:“SPF大鼠,雌雄各50只,注意查收。”

小心熟练地在供货单上签完字,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他,大叔接过信封迅速塞进衣服内袋,拍拍胸脯竖了个大拇指,豪爽地说:“有别的需要,我也可以给们跑跑腿哦!辛苦二位了!”

“以前就一直是他给我们动物中心送货。”两人搬着箱子走上二楼,小心才开口解释:“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托他给所长捎了个消息,当然,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如实告诉他。”

收到信的所长迅速与卫生部取得了联系,一番讨论后决定将计就计,隐瞒二人的行踪,同时令他们在此继续研究。次日,新闻通报国立研究所遭受敌对势力入侵,资料和设备惨遭破坏,研究人员下落不明。小心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伽罗正在替他把刚送到的试剂一箱一箱搬进实验室,失联人员名单里二人的名字赫然在列,他递过手机给他看:“现在知道我们下落的人只有几个,这里相对比较安全,研发完成前我们得做好长期滞留的准备。”

得到部委支持后,至少生活是有保障了。两人在二楼搭建了简易的鼠房,用于进行动物实验,一楼勉强可以作生活起居用,这个只有两人的实验室渐渐运转了起来。他们的工作本就相当完善,只差一点吸收度的问题没有解决,然而术业有专攻,按理说这算是开心和花心最擅长的领域,每当碰上棘手的地方,小心总会忍不住轻叹一声,思绪逐渐远去,又在发了几秒呆后摇摇头强行让自己集中精神,继续埋头钻研。

要是他们在该多好啊。伽罗明白他的心情,但即便如此他也始终没有放弃,咬着牙克服一个又一个问题,只是他的沉默寡言日渐变本加厉,加之他们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用意,两人更是几乎除了学术交流外没什么开口的时候。

长时间不去室外呼吸新鲜空气,人的状态确实容易变得很差,好在屋子里有面朝南的落地窗,采光还可以,工作之余伽罗便拉着小心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教他一些防身技巧——他从战乱中走出来,多少会点体术。坚持训练学个几招既能防备紧急情况,说不定还能靠运动促进多巴胺分泌,伽罗试图这样开导他。

某天在做动物的时候,小心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他们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被劝降的话......也在做着和原来差不多的研究吧。”伽罗斟酌了一会儿,他也说不清这种情况究竟是更好还是更糟。

“他们不会投降的。”

“......”

“止血钳递给我。”

伽罗没办法接下去,小心也不再追问。这种看不到头的压抑和无边的寂寞确实是会让人崩溃的,伽罗想起在阿德里抗击的那两年,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放弃,只剩他一个人寸步难行,最终还是接受了敌人伸来的不怀好意的援手。每当想起这些,他总忍不住扼腕痛惜。

在这个第二次让他获得归属感的地方,他不会容许自己再重蹈覆辙。

所幸小心也不会,他的坚毅与成熟远远超出伽罗的想象,不论是一次次随机应变制定方案,还是一声不吭地面对重重困难,都没阻止他顽强的斗争。伽罗时常觉得,上帝设计人类的时候可真不公平,它让坚强的人注定要承担更多责任,却吝啬于给他们哪怕一点调解宣泄的机会。不过想归想,实验还是得做,日子还是得过,他们没有动摇的权利。


08


一月底,在被某个停滞不前的环节折磨了十来天后,小心不得不决定暂停一会儿换换脑子,加上不能压榨员工(虽然伽罗也恨不得可以每天不吃不睡)的职业精神和对传统文化意想不到的坚持,他最终宣布春节得休息两天。

送货大叔特地提前一天为他们送了些新鲜食材来,这是伽罗提议的,“总要有点过节的仪式感。”他这么说,准备第二天多做些好吃的安慰安慰二人劳累过度的身体。

除夕这天的中午,睡到自然醒的两人匆匆对付了两口午饭,上楼给这批大鼠给完今年最后一次药。实验做多了,身上难免会沾染上令人不太愉悦的鼠味和各种试剂味,干完最后一段工作,最迫不及待的便是慢慢洗个干净的澡,这之后伽罗系上围裙去厨房备菜,小心则拿着消毒水上上下下进行一番大扫除。给大鼠换垫料的时候,他铺得比以往厚了些,还象征性地多投了一把饲料,轻轻对它们说:“新年快乐。”

辞旧迎新,破祟消灾,这之中包含的是人们对美好未来最诚挚的祝愿。人类真是顽强的生物,哪怕多给他们一丁点希望,都能让他们继续坚持下去。

傍晚时分,伽罗陆续把饭菜端上桌,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他尽可能地把手里有限的食材变着花样做了五六道菜,满意地招呼小心上桌。

躲到这里后,一楼的灯便从未打开过——深夜里亮着灯的一栋孤房太瞩目了。好在他们全部时间都泡在地下实验室里,到了深夜才收工上来,借着一丝丝月色——更多的时候是往来的车灯——摸黑洗个澡,疲惫到几乎沾到枕头立刻就沉沉睡去。做实验体力消耗太大,夜里容易饿,因此伽罗总是准备便于存放的速食,放到晚上不用热也能直接吃,说到底只是聊以果腹罢了,像这样精致地准备一餐,似乎还是头一回。

他拿过小心的碗盛了半碗汤,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双手接过,小心抱着碗轻轻吹了吹,尝了一小口。

太鲜了,他忍不住砸砸嘴,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地思索了一会儿,伽罗看着他慢慢亮起来的眼神,无须多言,这就是最好的评价。

太久没吃到这样热气腾腾的家常菜了,两人都感动得眼眶有些湿润,好在雾气氤氲,无从辨认对方的神情,只有碗筷碰撞的叮当声为这方逐渐暗下来的空间增添些许温暖的烟火气。

“……很好吃。”被惊艳到停止思考的小心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夸奖夸奖最大的功臣,有些难为情地放下碗筷轻声肯定到。

他的脸上被热气蒸得泛起红晕,轻声细语在局促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伽罗看着他略带羞赧的眼神,不禁联想到了舒服的时候主动露出肚皮的猫科动物。

他是大家眼中的科研天才,是核心技术的领头人,是国家的守护者,但他同样也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是自己想要好好珍惜的人,伽罗注视着他的眼睛,正因如此我才……气氛太好了,他不自禁地微微向前探身,有什么话语正试图从口中滑落:

以后的日子,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几声,屏幕亮了起来,弹出一条消息,两条,三条,没完没了,把两人的视线从对方眼里强行拉了过来。

小心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瞳孔猛然收缩,倏地站了起来,急切地迈到窗前张望了两眼,又猛地转身,原地转了几圈吗,最终扶着额头无力地蹲坐到了地上。

出事了。伽罗看到他的反应,心里一沉,他走到小心身边半跪下,安抚地轻拍他的脊背,接过手机一看究竟。

被认定为非呼吸道传播的病毒突然爆发,不出半日便席卷全国,目前看来传染性强,潜伏期短,危害性大,确诊和死亡人数一路飙升,各部门几乎都派出了全部可调用人手出面维持秩序,医疗系统苦苦支撑,所长发来消息说目前疾控中心应急小组正在分离检测,等拿到结果后再进一步商讨应对策略。

“上次的病毒,恐怕是为了诈我们。我们都中计了。”小心没有抬头,他的思维此刻一片混乱,冷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听得出是很努力在克制自己。

伽罗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上次的事件理应引起他的警惕,但是他没有;敌人理应对医药产业高度发达的星国更有防备,但是大家都没料到。真是防不胜防……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快想想……

这会儿已是黄昏,落日在晴朗的天里染红了了一片晚霞,两人静默无言看向窗外,鲜红落日映在他们眼中,宛如燃烧的怒火,他们愤怒于军国主义可耻的手段,懊恼于自己身负使命却无法破局,害怕这场日落竟会成为人类的日落。

“不对!”突然间,所有的线索都被串联在了一起,“如果只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他们根本没必要以暴露身份为代价阻挠我们。我推测,新一波的病毒只是修饰了蛋白外壳,致病机理并没有改变,我们的药物应该依旧是有效的……”伽罗有点说不下去,太牵强了,他心里也清楚,只是担心小心的精神状况而竭力解释,事实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

但是小心听进去了。他回过神思索一会儿,接道:“有道理,可能只是替换了能与呼吸道黏膜受体结合的糖蛋白,从目前报道的病例看除了症状更严重,潜伏期更短之外,其余特征大体保持一致,说是避开了消化道灭活也解释得通……”

他的语气越来越犹豫,显然也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在。最叫人焦虑的莫过于外面一片动荡,而他们空有想法却无力验证,只能留守在此地等待指示。二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去,这种无计可施的情形让他们不知道,也没有心情考虑接下来做什么。

“等我一下。”

伽罗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钻回了厨房,片刻后拎了一提组合装的清酒回来。

“还记得吗,这是我们年底时去买的——”

“……嗯,是的,原本是要今天和大家……”

谈及“大家”,小心有点说不下去,他闭上眼用力摇摇头,似乎是想把不好的猜测甩出脑海,佯装无事伸手抽出一瓶:“不想了。”


09


伽罗替两人倒上酒,举杯郑重道:“新年快乐。”

小心转了转杯口:“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什么都没有。”

“不,”伽罗沉思片刻,坚定地望向他的眼睛,“我们还有未来,还有希望。”

小心苦笑一声,打起精神举杯道:“那就敬未来与希望。”

“敬未来与希望”

清冷的月色衬得碰杯声更加清脆。兴许是太久未饮,冰凉的液体滑下喉咙,眼眶便发烧般刺痛起来,伽罗有些尴尬地捏捏鼻子,干笑两声,小心则是面不改色,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地板一小口接一小口不停喝着。一杯下肚,他长出一口气,搓了搓有些泛红的鼻尖,又想去够酒瓶。

伽罗见状,按住他伸出的手:“带着情绪喝,容易醉的。”

小心抬头看向他,嘴唇微微颤抖,仿佛要哭出来一般,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缓缓摇头,一边掸开伽罗按着他的手,拿过了酒瓶,伽罗便不再阻拦,只是递过自己的杯子,示意他给自己也添点。

他不记得有多少是自己喝的,只知道自己因为担心小心喝得太多,只得顺着他的节奏多解决掉一些。待到几个瓶子都空了,夜晚仅有的一点雾气也逐渐消散,窗影、树影、人影,愈发明亮的月光悄无声息地在地上勾勒出一幅宁静的画,宛如在讽刺这乱世。

小心手一松,杯子砰一声落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到一旁,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头却越点越低,伽罗几乎以为他要就这样睡着了,伸手想去扶他,不料他猛地抬头,一拳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吼。

“啊!!!!!!!”

声嘶力竭的呐喊奔涌而出,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红晕从脸上一直爬进眼睛里。

“为!什!么!”

我可能也喝多了吧。伽罗想着,发现自己的思绪越转越慢。

他直接伸手捂住了小心的嘴,认真吐字:“嘘!轻点声、他们、会发现的。”

小心迅速抓起他的手拿开,面露痛苦,紧闭着双眼继续喊:“把开心!!!花心!!!”

这还得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再次试图让小心安静下来,手心传来嘴唇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呼出的热气均匀撒在手上,他感到自己手心微微出汗了,或许是短时间摄入了太多糖分,喉咙也有点发干,他咽了咽口水,试图耐心地让小心安静下来。

但小心再次抓住这只手,一起举过头顶继续喊:“……还有粗心!!!给我……还回来!!!”

“让我发现!是谁!……呃唔……”

伽罗用力拉回他被钳制住的手,把小心拖向自己,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吻住了他。 

小心的床铺相当柔软,伽罗扫了一眼自己在床边睡的地铺,嫌弃地嗤笑了一声,抱着小心深吸了一口——两人现在散发着同样的洗发水味,温暖又甜蜜。

“伽罗。”小心迷迷糊糊地喊他,“如果,以后招生的话……你也来,带几个小孩儿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含糊不清的梦呓。

“嗯,好啊。”松软的床铺仿佛会催眠,伽罗很快也开始意识不清,随口答应着,揉揉他的脑袋合上了眼。

10


次日上午,伽罗是被晃醒的。他还在睡眼惺忪,就听到小心着急地喊他。

“伽罗,快醒醒,你还记得吗?”

他心里咯噔一声,这语气,是准备当面对峙吗?昨晚的行为的确有些冲动,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但小心说的是:

“取血!昨天中午给的药该测活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一看时间刚过十一点,小心已经穿戴整齐,见他醒来,立刻翻身准备下床。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不易察觉地嘶了一声,放慢动作缓缓站起,背对着伽罗简单拉伸了两下,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是真的。伽罗看着他后颈处的痕迹,想起了它被留下时的情形,脸上不禁有些发烫。真是彻底败给他了,他捂着眼睛自嘲地摇摇头,套上衣服跟着走上楼。

两排鼠笼整齐地码在实验台上,小心双手还保持着戴上手套的姿势,愣在原地。

“这两笼,没办法评分。”见到伽罗上来,他伸手指到。

贴着02号药中剂量和高剂量组标签的两个笼子里,大鼠正在活蹦乱跳地嗅来嗅去,昨天多加的一把饲料几乎都要吃完了。

“二号药……是脱核苷的?”伽罗惊奇到,“效果也太明显了,赶紧先化验。”

全部取完样已是傍晚,二人收工后才想起他们已经将近一整天没有进食,好在昨天的饭菜还剩很多,热一热就能吃,只是两人都从醒来一直忙到现在,好不容易空出脑子来复盘,两人各有所思,沉默地避开眼神,这一顿吃得多少有些尴尬。

“我去整理一下02的资料。”小心啪地一声放下碗,“记得联系大叔把今天的样本送去检测。”

他起身去房间拿电脑,但一踏进房门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气味包围,正是在这气息的包裹下——也不知道是真的累过头了还是伽罗的怀抱太温暖——他昨晚久违地安安稳稳睡了八个小时。但放到现在,这气息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似乎只要尝试过一次,就没有办法想象离开它的样子了。他迅速取出电脑转头离开,在一楼绕了又绕,还是觉得哪里都不自在,干脆钻进了实验室。

伽罗看着他别扭又慌乱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收完桌子又去卫生间抱走昨晚扔在地上还没收拾的衣物扔进洗衣机。卫衣,衬衫,还有成套的家居服搅在一起,相当有生活气息,他摸摸后颈,苦恼地抱头蹲下,盯着洗衣机的漩涡愣神。

还应当像以往一样心照不宣吗?

对于小心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并非过于自信,非要说的话,反倒是小心总是一次次在自己顾虑太多时主动靠近。他本有很多机会,如果采购那天电话没有响起,他或许会揽过小心让他安稳地靠在自己肩头;如果发布会那天没有出意外,他几欲在日暮下低头吻他,但命运似乎很喜欢和他开玩笑——很久以前起便一直如此。

果然还是等一切都结束更合适吧。直到晚上洗澡时,他才终于做出决定,一直以来约束着自己的责任感和道德感还是不允许他在大难当前却分神计较自己的这点私情。他在这个两人十几小时前还在翻云覆雨的地方站了很久,像接受脱敏疗法一样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走进房间后,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却又在温暖的气息包裹下瞬间瓦解。

过了今天,可能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他站在门口陷入了犹豫,直到已经坐在床上的小心在身旁拍了拍,示意他过来。

他的神情很是认真,于是伽罗带着一点忐忑走过来,规规矩矩地在他身边坐下,明知故问:“怎么了?”

小心注视着他的眼睛,直到他几乎要心虚地移开视线才缓缓开口。

“我之前就在考虑……”

“嗯。”

“回去后,02的研发结果由你来发表。”

“……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伽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这是……?”

“这个项目,足以让你将功补过,大家会接纳你的,你可以正式入编,政府也会愿意为你提供户口……”

“等等!”这苗头不太对,伽罗赶紧打断他,“这个设想是你基于自己一直以来的工作提出的,我只是协助你进行了实验,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

“这不重要。”小心看着他,“你不能一直以流民的身份生活在这里。”

“但我更不能以这种理由抢占你的成果,你会允许这种违背科研道德的事发生?”伽罗有些着急了,小心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人,正是敢于打破常规的创新精神支持他走到现在,但用在这方面这也太离经叛道了一点。

见他怎么也听不进去,小心急得不客气起来:“你前几年做的东西可没少违背科研道德,现在又有什么好坚持的?”

“这种场合下突然说这些话,我还以为我被潜规则了。”伽罗嘴一快,憋了好久的槽点直接跑了出来。

不对,他自知失言,心一下提了起来。

但小心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激动地和他争辩,而是愣了两秒后猛然涨红了脸,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哽咽:“你不愿意是吗?”

“我昨晚……”他支吾了一下,“我的确是清醒的,招生计划书已经提交教育部审批了,我希望你能来当副研究员——你的确有这个能力,科室规模扩大后,科研环境和生活条件都会比原来更好,我不想……我不想赌任何风险。”

他紧紧拽着伽罗的胳膊:“你不是这么想的吗?你不希望我们……”

“别说了。”尽管表达得支离破碎,但他眼里的愿望写得很分明。

伽罗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成果的归属问题,还是等出去后再慢慢讨论,除此之外——”

他在小心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我也想和你并肩战斗到老。”


11


次日下午,在焦急等待了一天后,他们终于收到了所长的邮件。

02被证实具有显著抗病毒活性,卫生部当即决定马上进行批量生产和临床试验,今晚将派人秘密前来接应,让他们带着样品和全部资料直接到研究所汇合。

“……去收拾东西吧。”读完邮件,小心握着手机沉默了许久,终于起身,那么长时间来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他迅速被一层疲惫笼罩,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结束了。”

结束了……吗?伽罗的心情却放松不起来,关于阿德里的回忆久违地如电影般闪过他的脑海,那些毫无人性的侵略者是如何破坏科研机构,戕害研究者的,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今晚就是最后的关卡,无论如何不能掉以轻心。但看着小心撑到极限的样子,伽罗实在不忍心再打击他,思考良久后,心里有了主意。

电脑、文稿、U盘、样品,两人彻底检查过一遍实验室,把有用的东西全都带出来,一件一件清点过去,再将所有资料装进公文包里。忙完所有事已是后半夜,和约定时间一样,凌晨两点整,一辆轿车在门外停下,闪了两下车灯。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起身准备出门,伽罗很自然地接过提包,挡在了小心前面。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响起了叩门声,三下,两下,没有问题。抱着如同高考揭榜般的心情,伽罗伸手拉开了门。

门口的两名工作人员正要开口介绍,一个黑影突然猝不及防地闪现在他们身后,给了其中一人一记狠狠的枢折,对方应声倒地,身边的同伴目瞪口呆,大脑还在一片空白,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吓得大喊起来。

早有心理准备的伽罗把幸存的调查员拽进屋内,用力摔门,但凶手已经一脚踹在门上顺势挤了进来,他扭头招了个手,同伙便鱼贯而入,这下他们都看清了,一共有四个人,穿着没有任何标志的夜行衣,手上还抄着家伙,冲上前就准备将他们团团围住。“从楼下走!”伽罗张开手臂后退两步,转身推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向实验室的方向撤退。那帮人早就瞄准了伽罗手上的手提包,领头的人一使眼色,两人迅速控制住小心和那位调查员,其余两人则紧追着伽罗冲进了实验室。

“……哈!!”

紧要关头,小心想起了伽罗曾经教他的脱身办法,他抬起被钳制住的双手,用力一个转身狠狠地踹向敌人的腹部,对方一吃痛,松开手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小心急忙追着伽罗跑向实验室——地下并没有暗道之类的出口,他究竟是做何打算?

但他还没跑到楼梯口,就被从地上爬起来的敌人从后面锁住了脖子,只觉得呼吸一紧,当即喘不上气来,遭了一击的敌人暴怒地收紧手臂,小心一阵耳鸣,温热的鼻血顺着他的卫衣淌下,在黑色的棉料上留下一片猩红,他只得死死掰着对方的手臂,试图从他的锁喉中挣脱出来。

跑到实验台旁的伽罗回过身,正好看见让他怒发冲冠的一幕。敌人扣着小心,无视他的剧烈挣扎,搜完所有口袋后又伸进卫衣里翻找,强硬的动作让小心愤怒又屈辱地低吼出声,抽手猛烈向后肘击,又被更粗暴的动作整个按在墙上压制住。

“住手!!”

伽罗一手将包护在身前,另只手举起一个不知从哪拿出来的烧瓶,双手微微颤抖。趁敌人分心的间隙,小心集中核心力量猛一转身甩开敌人,自己也被带着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好歹喘过了气,但他捂着喉咙刚抬起身,映入眼帘的橙色油状液体又让他呼吸一紧。

伽罗强作镇定地举起烧瓶,里面除了浓稠的液体外还沉淀着一些大鼠垫料和几片坩埚碎片:“你们应该都知道,二硝基甲苯是什么吧。”他身后的水浴锅不知何时悄悄打开并调到了100°C,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发出危险的信号。

刚才趁小心在楼上整理的时候临时做了些准备,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伽罗心一横,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你们想要的研究资料在我这儿,条件是放我们安全离开。”他轻轻转了转手里的烧瓶,“这不是谈判,我们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要!”小心高呼,和他一起喊出声的还有挣扎过来的调查员。

两人在担心的并不是一回事,小心有些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伽罗不可能投降,他知道,正因如此他现在的行动才让他非常不安。敌人对视几眼,点点头松开了倒在楼梯口的两个人,缓缓向伽罗走去。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突然慢了下来,伽罗看着他们大步流星地上前向他伸出手,他举起提包,目光横扫一圈,最后落到小心身上。

说来可笑,明明早已认定自己终将追随着阿德里一同消散,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会有如此的不情愿。小心正死死盯着他,缓缓地左右摇头,眼底一片猩红。他的目光一下柔和了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神啊,您能让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吗?

“小心,”他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凄凉:“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他脸色一变,像扔出沉甸甸的希望般,用尽全身力气把提包扔给小心,同时将手里的烧瓶狠狠砸入水浴锅。

“继续守护好大家!不要再像我一样……”小心第一次听到他这样撕心裂肺的叫喊,但这声音也很快被爆炸的巨响吞没,实验台紧靠着承重柱,将它炸裂成几段,失去了支撑的地下室剧烈摇晃起来。

直到小心被调查员强行拖走,他也没能在浓烟中再看到那抹鲜艳的色彩。

趁着敌人还没联络外援,调查员赶紧把小心扔进车里加速驱车离开。快要赶到城里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人类从不害怕月落,因为大家知道太阳即将升起。


12


生产秩序逐渐恢复后,研究所的确开始招生了。

对有学术追求的人来说,这里就是学界的殿堂,新来的年轻人满怀期待,朝气蓬勃,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比如年轻英俊的药理学教授。

他沉默寡言,却能在课上风度翩翩,引经据典,将人类千百年来的探索与智慧梳理成缜密的知识体系逐一传授给学生,引领他们向更远的未来望去。

他对学生要求很严格,起初有人担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麻烦的导师,但他们很快发现他严厉却不严苛,沉默但不冷漠,他挑剔的只有学术,从不过多干涉学生的私人生活。每当学生午休完回到实验室,看见坐在位置上专心看文献的老师,总会觉得有一丝羞愧,有人问他为什么不休息,他也只是简短地回答一句“顾不上”,于是仰慕他的人更多,工作之外也有诸多话题想要向他讨教。

他的桌上摆着一副相框,里面是他与一位外国青年的合照,他们身穿白大褂,一人怀抱一沓资料,另一人握着几支离心管,对方笑得很灿烂,阳光下扬起的蓝色长发成了画面中最动人的色彩,他也跟着轻轻弯起嘴角。有外向的女学生忍不住八卦,他毫不避讳地告诉她们:“这位是我的爱人。”他不理会学生诧异的惊呼,也不理会同事投来的关切眼神。

她们并不知道照片中的这人究竟是谁。疫情平息后,政府想要为伽罗锻造一块雕像树立在市中心广场上,被小心极力劝阻。“他永远活在大家心中,这就够了。”他是这么说的。

那天他让隔壁组临时叫走帮个忙,没来得及收起的记事本摊在桌上,窗外刮起的一阵风把它翻到最后一页,正好让前来交报告的学生撞见,无意瞥见内容的学生没敢吱声,更没敢与其他人多言。


“我会带着所有解开的谜题来见你。”


【完】


评论(11)

热度(138)

  1. 共1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